一月歌

耶,好冷哦

【宝钻】前夜 3

OOC预警/雷预警/大量废话预警


独唱

 

黑暗神殿正中央,石头阶梯盘旋往下延。


将死的囚徒们被存放在这里,在阴暗潮湿的牢笼里,散发着陈朽的气息,血腥、污浊、冷气和绝望绵延在铁和石打造的笼上,生长出腐尸一样的绿色。


看守地牢的忠诚信徒们将要惊异:不是因为这一夜,有新的囚徒被关押其中——囚徒从未间断!哭嚎着咒骂着被丢入其中,萎顿着哀泣着被带出来,他们看到的最后景象会是黑暗之主的无上尊容。


也不是因为这个囚徒有何不同——囚徒总有各种模样!美丽的少女,清俊的青年,学步的幼子,蹒跚的老妇,世代的贵族,中洲的奴隶,新鲜温热的血,颜色总是恰恰好。


他们惊异,因为王国中最尊贵的三位皆在今夜来临。


看守们朝着第一位访客行大礼,跪倒在地,称颂他的名,他的权势无人匹敌,人人都认得的王冠和长剑!莫要惹怒君王,他们战战兢兢,王者之怒下从不留情。


国王亲自举着油灯,走下六百六十阶,穿过朝他伸过来的枯朽的手,走到囚徒面前。囚徒被关押在最深的地牢,砖石紧密土层高,便是战士再强壮,也不可能从中逃。


“我认得您的脸。”国王将烛火举高,在这地底的黑夜里,他端详那个被束缚在地上的人影。


“我怎么会不认得您的脸?藏书馆里的画像笔法稚嫩,而神采鲜明,三千年后依旧清晰可辨,每一任国王都会看它,来知晓自己是谁的后裔。若是真有人知道您是谁,便唯有国王……而我认得您的脸。”


“您为何来?”他问,自言自语,枉顾那囚徒被堵住了口。他透过油灯看着,在昏黄的光后,在黑色的牢笼里,那双蓝眼睛为什么还平静的像是镜子?映着他,看着他,怜悯于他,看透了他……


“您既已经离开这片土地,又何必踏足于此?您既然脱离了人类的道路只行在高空,又何必来到我的面前?偏偏在此刻,您来,您说话,用这些古老的口音,不正是——不正是要向我炫耀,炫耀唯独您被赐予的长生!”国王在铁笼前来回踱步,披风在空中划出呼呼风声。


“您在向我夸耀这份我渴之欲狂的永生!一份活生生的铁证,证明我们本可以不必离别这片挚爱的土地,不必告别流淌金与银的山谷,铺满整个海域的帆,楼与塔,城与池,乐声和歌舞……不必失去我们曾爱的人。”


“您为何来!”国王怒吼,他的双手抓住牢笼的铁杆,发出金属的铿锵,要怒斥那跪在地上的囚徒。


“我才在引导他们!我才在背负他们想要的路!您听听,万万子民,喊得是我的名,要的是我允诺的胜利!您看看,还有谁治下的国度有如此强盛,我们的旗帜插每一寸人类能踏足的土地和海域,将会连同无人曾到往的疆外之域,荣耀属于我,属于阿那督尼!”


“我们要从这片土地上漫溢出去,伏笔早就在古时埋下,终有一日,不是我,也终会是别人,而我要那人是我!我,阿尔-法拉宗,黄金之王,荣光之子!为何我不能是踏上西方海岸,被赐予永生的那个?为何要向众神俯首——他们应朝我们低头!”国王的手掌敲击在铁栏上,声音在笼中回荡,后面有着从整座岛屿上来的回音:不够不够,碎碎的呢喃从每个窗户里传出来,不足不足,渴求的眼神在每一粒石头上后闪烁,太小太小,脚步沿着海岸线走,要更多,要更广阔,要更久


“您为何来?”国王的声音中带有了一丝恳求,“您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祈愿?要给我们一份允诺,要嘉许我们的英勇?您领着我们来到这座岛,您熟悉去往西方的路途,您是不是要来带我们同去?是的,您便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与大军一同登船吧!黄金船将列阵最前方,最明亮的星应领着我们的路,诸王之始,诸王之裔,朝西,朝西去,我继承的是先祖的意志!人群会高呼,会狂喜,百花撒天际,诗歌连日吟,庆贺,欢迎!所有的金银,权力,土地,永生……!”


枷锁。


这个词在监牢中炸响,震耳欲聋。国王瞪大双眼,看向囚徒,那双蓝眼睛冷的像冰,锋利的像刀,平静如琉璃镜,映着国王的影子,牢笼的影子——叠在铁栏后的,国王的身影!


牢笼


国王猛然松开握在铁栏上的手,他后退三步,油灯的火焰在晃动,锁链和笼在墙上投下巨大且模糊的影子,张牙舞爪,与国王交织在一起,攀附在他丝绒的长袍上,缠绕在他带着宝石的双手上,触摸他带有皱纹的额头,还要扼住他的咽喉。


谁在笼中?谁在锁链里?

谁在喝问谁?谁又是囚徒?


我的岛屿任由我行走,国王端着油灯步步后退,我的财富由我挥霍。

我信奉自由的给与者米尔寇,国王的眼睛眯起来,我的选择已经做出


“卫兵!卫兵!”国王大声号令,他看向那间在地底最深处的牢笼,那里一点声音也无,黑暗浓厚里人影只是朦胧,可为何有词句刺穿他的耳,为何他觉得有人直视他的瞳孔?


“遮住他的眼睛,用布条、用绳索!撤走灯,撤走火,一点亮也不要留!”


国王返宫殿,卫兵上前来。

 


看守们朝第二位访客行跪拜礼,称颂他为真神,不敢直视那漆黑描金的长袍,不敢看向那俊美且有毒的面容。莫要惹怒国师!人们在心里低语,他掌握闪电,他号令烈焰,他吞吃人心,赞美他,尊崇他!


国师空手而下,走下六百六十阶,两侧的囚室皆寂静,走到地底牢笼前。他的衣摆拂过污脏石板,缝隙里的血痕干了又干。囚徒押在最深处,布条勒住他的口,一丝声音不能出,布条遮住他的眼,一点光明不能见,便是勇士再勇敢,也不能够不胆寒。


“我认得你的声音。”国师在牢笼前开口,金红色的眼睛在漆黑中打量,湿冷的地牢又冷一分。“与大鹰一同现身,从高空发出号令,一声一声,响彻天地,战局竟然逆转,胜利从指间松脱……我主的仇敌!”


“你怎敢来?”国师问,他在笼前缓慢踱步,悦耳的声音里有令人后背发凉的恶意。“着自命运裂隙中诞生的愚蠢狂妄,你居然敢来,抛却了姓名和身份来,那现在就品尝吧,被困在宿命中的滋味!持光明者,便在没有光的地方慢慢死去,没有一人会知晓!”


“你凭什么来?”他的言辞结冰。


“你以为他们要的是自由?”国师的声音中带着讥讽,“且看吧,他们要的是牢笼!舒适的,镶嵌金银的牢笼,你便是把自由放在他们手上,他们也要把它给出去,来交换留在这世上的多一日停留。他们要求干涉,要求神迹,要求束缚,谁要这种不可预测的自由?他们大声朝天喊,降临,降临!恩赐,恩赐!请做更多!请替我们做!”


“你以为他们要的是希望?”国师哈哈大笑,“埃斯特尔!泡沫之影!谁要这种毫无根据的兆头?无人知晓,却要信服,多么荒谬的理由,而我,我主!我们的允诺从来立刻兑现,我们的赏赐向来宽厚,我们的计划历来清晰,一切都能被掌控,一切都可被预测,一切都可以被支配,丢掉那些荒诞的虚无吧,只需要尊崇!”


“你以为他们要仁慈?要真实?”国师的声音开始变形,有着锈蚀刀片切割骨头的撕裂。“仁慈,仁慈是懦弱者的借口,真实,真实是胜者的言说!且看吧!他们不要这种无谓的负累,他们要谎言和黑暗带来的幸福。你莫非不知晓?只有去压迫、去剥夺才能令他们满足?努门诺尔,努门诺尔已躺在中洲的血骨上幸福了许多百年,埃莱娜,埃莱娜,它的地下枯骨累累,它的山上坟墓几多。”


“而你居然还来。”国师停住脚步,声音中酝酿出怨毒,他看向被捆缚的囚徒,看向他空空的缺少血色的手,看向他被遮盖被隐藏的面容,仇恨从每一个字里溢出来,要变成刀刃。


“我要怎么处置于你?我要怎么雪恨?永生之子的血肉——我如果这么说,信徒们会欢呼着来把你生生啃咬;黑暗之主的仇敌——我要是这么说,人人会投掷岩石点起火堆以竭尽虔诚;给维拉们通风报信的叛徒,带来病痛和海啸的罪魁祸首——我这么说,绞刑架会是你完美的归途。再切下你漂亮的金色头颅,和归航的长青枝一起编好,做成花环挂在舰队的船首上,让你最先看看众神之地如何被踏足,你的子孙如何追随你走过的路。也让诸神们看看,众王之父如何自天降落,荣归他的国!与我们为敌者,要如何落入惨痛!”


他苍白的面孔上染上了红,语气一句比一句高昂,可怖的爪牙从他的眼中、口中、脚底的阴影中升腾,发出尖利而欢喜的笑声,而后他兀然放低了声音,在描绘的诡异而浩大的画面中,再次开启他甜美的喉咙。


“要不要屈服?”国师问,“黑夜之门缺少了守卫,赞颂的献礼每日焚烧,烈火吞噬一切,自荣耀的烈火和闪电中,我的主人米尔寇将要从虚空中回归他的王国。”


“要不要屈服?留着性命,留着躯体,打开那扇你看守的门,反正迟早,或许就是明日,我主就能从中脱离,而他宽宏大量,不吝于恩宠。”


“只需要点一下头,再容易不过。”索隆,安纳塔,塔尔-迈荣,米尔寇强有力的从属,在地底的牢中如此诱惑:“王冠会为你铸就,披风会替你编制,众人会将你歌颂!”


铮锵。


锁链碰撞的声音从笼中响起,那人在动,索隆的嘴角弯起一丝嘲笑,随后凝固,因为那声音没有停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下,停住,接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下,停住,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笼中,本应束缚住囚徒的锁链被他的动作扯动,缓慢而干脆地铿锵作响,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深处,清晰如同破开黎明的号角,有战呼穿过洪流汹涌而来。


凛吉尔,寒冰剑,七次锋芒刺阵前。

安盖诺尔,长锁链,七种金属铸钢铁。

维拉奇尔卡,北天镰,七星高悬永泠冽。

斩向大敌不回首,阻拦暗夜无隙裂。


坚不可摧,退不可退。

谁在牢中?谁是囚徒?

谁已失败?谁将屈服?


那就去领死亡这份礼物,国师的面孔与暗影融为一体,上面的狰狞与恼怒几乎要裂出。


“侍从!侍从!”国师历声喝令,铁链碰撞的声音在笼中回响,震耳欲聋。“定住他的四肢,锁住他的咽喉!把镣铐加重,把绳索加固!但凡有一丝松动,就拿你们的骨髓去填补!”


国师返神殿,侍从上前来。

 


看守们朝第三位访客行躬身礼,目光收敛眼睑下,不敢直视她的美。珠宝的孩子,最高贵的女子,王室的女儿,国王的妻子!她身披薄白纱,脚着秘银履,轻盈如夜云,优雅如瑁珑。多美的人,多柔软的心,多幸福的生活,可她的脸上为何还有忧虑?


王后提灯走过六百六十阶,恰如雨雾落地里,阴黑地牢独自行,白裙擦过铁栏杆,珍珠啷当缀衣摆,如神女,如鬼影。囚徒押在最深处,磐石压双腿,铁链束双臂,便是意志再坚硬,也不能够不战栗。


“……您不该来的。”王后将灯捧在手心,声音融化在影子里,空空落落的语气,四周黑暗化作了墙壁,朝她挤压过来,只有那一盏盈盈的灯还庇佑着她,形如一朵盛开的白花。


“人人都知晓您的故事。王座后有雕塑,穹顶上有星影,歌谣被唱起,名字写在头衔里,我也是您的后裔……可您是陌生人,远在天上的、封存在书里的、早已结束的完美往昔,是要隔着距离眺望的灯和星辰,您应该在天上!在所有人一眼都能望见的地方,在不可置疑不可抵达的地方,而不是在地底的牢里,被贪欲的锁链捆绑……”


“您不该来的。”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表情如同封存的画像,只有一滴闪光的泪水从她澄澈的眼中滑落。“您是陌生人,您没有诞生于它的怀抱中,您不曾死去,不曾恐惧,您没有见证它自内开始的崩塌,亦不是它的孩子……它金色的外衣不过是一层浅薄的镀层,中央填补的是死亡与腐朽,是将要彻底被释放的混沌。这种子早在一开始就埋下,从我们第一眼看到阿瓦隆尼的灯塔在远方闪烁时,从我们第一次望向西方,却知道它不是为我们准备时!”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王后阿尔-辛拉斐尔,王女塔尔-弥瑞尔,洁白的身影,一棵白树枯萎的枝干,“他们,我们,他,和我。”


伊甸人的勇气被吞噬殆尽,慨然舍命者的后裔向死亡低头,刀剑从守护走向杀戮,仁慈者化身暴徒,荣光演变成末路……而我看着这结局。


“父亲,父亲啊。”她看着前方,和不在这里的人说话,“一个人要怎么阻拦洪流?一个人怎能档住整个国度的沉沦?”


“母亲啊,母亲……”她的双手捂住面孔,“为何我们没有逃离的双翼?为何我们都要被黑夜征服?”


 “陌生人啊,陌生人……”她跪倒在地上,缀银的衣裙铺撒于地,像是一朵被折下枝头的花朵。“我也在这结局中!我也在这罪孽里……这宝石,是从中洲的海岸掠夺而来;这珍珠,每得一粒有三个人溺于海里;这刺绣,瞎了多少绣工的眼睛!每一口美酒后,都有人在鞭打无辜的自由民;每一夜狂欢后,有炬火在将人驱逐出他们久居的土地;走过的每一个殿堂,获得的每一份赠礼,后面都有屈死的魂灵……这手——这手啊!”


她将自己洁白的手举在面前,含泪的眼睛看着这些纤细的手指,一千座大理石的雕刻也不及它们美丽,可她看着它们,像是在看自己永世的仇敌。


“这手不曾沾染人命,这手鲜血淋漓……而我只是看着啊!我看着啊!”


牢里死静,牢里空寂,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墙上撞出回音。


“陌生人啊,您不该来。”比白银、珍珠、象牙更美的女子,她话语里满是悲戚。


“您阻拦不了他们,他们心中有犹豫,但那太细了、太浅了;您没有办法再替我们祈求了,这里的人们不再渴望怜悯,只沉溺于胜利;已经有人赌过一次仁慈了,但在这被玷污的国度里,人人都有血在手,无罪的灵魂就是最大的恶。那征兆不会再有了,那救赎不会再有了……”


“您不该来的,您为何要来?为何不携带姓名,也不携带喝令,偏偏只身一人束手就擒?水手啊,船长!您为何要返回触礁的航船?您为何要与我们共焚?人类的荣誉已经走到了陌路,所有的美德都已枯朽成灰土,您为何……要来与这王国共沉沦?”


“您应该记住它恢弘清朗的青春,而不是暮气沉沉的末日,我们确实曾呼唤您的名,我们确实还是您的后裔……可是啊,可是啊,一切都已经被放弃,一切都注定将要失去,而您!陌生人啊,您应该保存着我们已经失去的希望,去照亮其他的地方,而不是来到这场命定的结局。”


“我们是不受乐章束缚的命运……可我们敲响了自己的末日。”


牢里漆黑,牢里冰冷,比冬日的深夜更加刺骨,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响起,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像是在问自己,只是没有一点回应。


“我把灯留给您,”王后将灯盏放在牢笼的前方,“我的父亲曾经握着它,在高塔上一次又一次眺望西方的天际,可他什么都没有等到,直到死亡领他去……您必然不曾畏惧黑暗,也不曾恐惧孤独,但您在最深的夜里替我们持了这么久的灯盏,这一次请让我把灯留给您。”


“陌生人啊,我们父亲的父亲,我们不会再获得光明了,但或许,还可以有片刻安宁的幻影。”


铁链紧紧,磐石未移,一丝声音也不放,一点动作也不允。她在黑暗中停留了好一会儿,随后转身,脆弱的提灯在地上微微闪动,有如同泪水滴下的声音。


王后入暗影,孤灯等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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