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歌

耶,好冷哦

【宝钻】前夜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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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台

 

于是卫兵押送着那人,捆绑住他双手束缚于背后,蒙住他的面孔遮蔽他眼眸,长枪压脖颈,留着双腿用于行走。他们护送他,如同对待被流放的贵族,在浓厚阴云下穿过空寂清冷、无人胆敢窥视的街道,直达王城阿美尼洛斯。


诸王之城辉煌璀璨,诸王之城漫天烟尘,光辉的国王和他谦卑的顾问,在殿堂等待已经被提前判处死刑的犯人前来陈词。


卫兵与囚徒穿过王宫的层层大门,精钢门、白银门、黄金门、宝石门次第而开,展露出的大厅高有五百尺,过道宽能容纳百人列阵。王宫有代代国王不断扩建、修缮、粉饰,如今她就是史书,记载从中洲而来,繁荣于此地的千年历史。


她力图使每个人踏入其间的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孱弱,先王画像刺绣在挂毯上,挂在两侧,连着他们的威严面孔、星辰冠冕、百年统治与赫赫功绩。以细棉、以丝线、以金银密密编制,奢华颜色用得毫不吝啬,要使每一个走过的人感到这份威赫与传承,要提醒他们屏息凝神,知晓将要在这长廊尽头面对的,是谁人的后裔。


灯火并不稀缺,宝石反射着光辉,但这高高的、高高的厅堂里始终蒙着阴影,这辉煌的、辉煌的长廊里只有阴冷的气息,国王与女皇们空洞的目光从高一百尺的墙面上注视下来,蒙着死气。

 

囚徒来到国王的大殿,国王与宠臣端坐在高台上,示意卫兵将囚徒带到座前。


“跪下。”国王懒懒说道,那囚徒似乎聋了,于是长枪狠狠敲在膝盖后、敲在脊背上,使他双膝落在白石铺就的光洁地面,敲出重重声响。两根长枪握在卫兵手里,十字交叉,抵住他两肩,支在地上,像是审判的绞刑架。


“露出他的脸。”国王继续说道,他扫过前方描绘先王们的挂毯。塔尔-明雅图尔的挂画位于国王殿堂大门正上方,开国君王逝去已有两千八百余年,依旧镇在王室的大厅,但凡面见国王者,也必将向其行礼。在这幅异常辉煌的挂画上,国王身影高大,其后的夜空上叠着一颗明亮的星,他们代代对其歌颂,他们世世以之为傲。


啊,新的土地啊,国王在心中勾勒着等待征服的福地,漫不经心地再次看向前方的犯人。他或许可以盘问是不是阿门迪尔策划了这些,他放过了偷走白树果实的窃贼,留了他们很久的性命,但没必要放过这次冒犯……

 

卫兵扯开囚徒的头套,展露出他的面孔。


金色确实是他的头发,蓝色确实是他的眼睛,他抬起头来,面孔上有着近乎可怕的平静,如同漫长的岁月和荣光都蒙在他脸上,任何思绪都无法透过这层光辉被读取。他抬起头来,面孔与塔尔-明雅图尔的画像相重叠,在跨越了时空的长河和画笔的勾勒后,他们依旧相似到不可思议,而那颗星点在他的头顶,闪着冷峻的光辉。


有惊异和恍然自国王骨中升腾而起,他要从王座上起身去一看究竟。猩红与钴蓝丝绒制的华盖在他顶上层层迭荡,大厅周围的雕塑也要转过头来,它们手拿精钢剑,脚踏银白帆,黑龙铸底座,宝石为灯台,白翼拥于怀,墙高三百三十三尺,点缀的满天星斗大放异彩。


但在国王动作前,国师陡然起身,喉咙中发出一声压不住的怒喝,白皙优美的脸上闪过浓厚的怨毒与愤恨,他瞪视着那囚犯,手指抽动,要去扼住什么,显出美善外壳也不可遮掩的底色。


“为何如此惊惶,我的顾问?你认得这人?那便说出他的身份!”国王重新落回自己的座位,他的王座不再使他宽心,他的权杖不再让他感到有力,他将目光移开,有东西在他头脑与意识中搅动,让他难安。


“哦,尊贵的陛下啊。”顾问收敛了他面孔上的神情,而眼中却有黑云翻滚。“此人与我素不相识,必然未曾活过多久;此人既不属于大能者之一,也不是那些更加次级的神明,他的命也因此不值一提。可他竟敢以人子之躯如此作态,那必然是我等供奉的黑暗之主的仇敌——怀揣着不利的目的,此等小贼要来开口污蔑您,污蔑人类之王的荣誉,我为之愤慨难平!”


国王发出干冷的笑,缓慢抚摸指间的戒指,畏惧与不安从他心中褪去,先王的注视也没再令他生有寒意。火!火!炉火要烧得更烈一些!这寒冷的天气,这空旷的宫廷,地砖倒映着穹顶的壁画光影流离,为何这个人只穿单衣,却毫不战栗?年轻,年轻!这该死的岁月,这该死的终局。

 

“松开他的口!”国王下令。“我倒要听听,这人还有什么话要说,我倒要看看,这青年是被谁唆使,松开他的口,国王有话要问!”


卫兵上前,解开勒在那金发青年口中的布条,白麻布条松在下颌,将说话的资格归还与他。


“说出你的名字。”国王喝令,他的身形高大威猛,眼中放着精光,六十年来他是所有可征服之地的至高君主,谁人不在他面前颤抖,谁人不在他的声势前跪伏。


“我没有名字。”那人开口了,他的双膝还不被允许抬起,双手还未被释放,但他看着国王,如同他们站在同样的地面上。


“那你又是什么身份?”国王再问,他的手掌孔武有力,他的鬓角灰发苍苍。


“我没有身份。”那人这样答,他的声音沉稳清朗,全然没有感受到脖上的刀刃,也未退缩于君王的阵仗。


“你既然无姓名,也无从属,为何却不甘愿跪向最伟大的国王?”顾问用美妙的嗓音呵斥,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


是他。当然了……他当然有名字,只是那个名字不应行于地上。

当然了……他当然有身份,只是那个角色不该出现在这一剧场。

抛去了姓名和身份,他以何资格前来此地?他不应,不该,怎能,怎敢,出现在我的胜利和复仇唾手可得的现场?太巧了,太好了,大仇要得报,唯有我知晓。

 

“……多么完美啊。”国师唱歌一样吟诵,他转身朝着国王行礼,手掌放置于胸前。“我的陛下,我亦不认得他的声音,但您的仆从或许猜到了他在试图效仿哪一桩事迹——用于衬托您荣光的最佳道具,已经自己送到了面前!”


“不论真是维拉们派他而来,亦或是叛徒们做出的把戏,您且看,他们所做要做的一切,都只能映衬您的荣光 。看看吧!凭着此人,他们岂不是想要说,连先父之父,诸王之首,也要落下地来,向您臣服?他们岂不是正在表演,即便是世代敬仰的神明,此刻也要跪王庭,渴求您的怜悯!”


他的语气里充满嘲讽,满是故意的夸耀,他大笑,笑声在殿堂里来回作响,于是卫兵们也大笑起来,笑声桀桀如豺狼,国王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他安稳坐在王座上。


这不过是又一个蹩脚谎言被拆穿的现场——且看,此人并未与先祖有多肖似,他太年轻,他太苍老!且看,此人衣着可粗糙,头无宝石冠,身无丝绸袍!且看,此人眉无怒色,眼无渴望!


“你便说话吧,自称没有姓名也没有身份的人,故意装扮成这可笑的模样,是要来宣称什么?你是否要来说,诸神们终于决定投降,准备好将永生这份礼物双手奉上?”


“但要注意你的言辞!”国师的笑容粘在嘴角,“如若讨得国王欢心,自有宽容赦免你的冒犯,留下你的命!不然,祭坛的火可要吞吃生灵!”

 

那人如同没有听到这嘲笑,他在影子舞动的地面上纹丝不动,目光穿透了仅在一人之下的顾问,在笑声因为缺乏观众而衰退后,他开口,声音抬高了,如在说给所有人听。


“人类的后裔,这座岛屿在诸神的一念中诞生, 它被赠与,带着不可辩驳的条例。”


闪电一道一道从天穹落下,打在漆黑的神殿顶上,几要撼动伫立不倒的王庭。而殿堂中寂静如死地,在雷鸣的间隙,唯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你们将要做出的选择如落下,代价会比所能想象的一切都要惨痛。而我只想再来问一遍,趁着退路尚存,大厦未倾,高塔仍在:你们所行,是出于对不受限制之自由的向往,还是来自盲目的贪婪和无尽的骄傲?在此地的,到底是伊甸人的孩子,还是黑暗的奴仆?”


“放肆!竟还敢在王宫中大放厥词,如此冒犯国王的逆徒,要被立刻处死!”国师开口,但国王看着在他的面前的囚犯,心中有着疑虑的波涛一阵一阵。我自然是伊甸人的孩子,他眼前的挂毯上、他身后的高墙上,尖锐的星芒刺到他眼睛生疼。


我怎么可能是其他人的奴隶?那土地在,我就要去征服,那高山可见,我便要去占有,那时间无情,我偏要去延长,我自应当永生不死,我自应当随心所欲。

 

“你们的船开始沉没。”那人恍若未闻,声音没有一点波动。“风不再柔和,雨水不再恰好,善良者病死,无辜者被杀,一切都在衰微,除了黄金——只有黄金。你们用它铸就锁链,拴在脚上,把自己困于其中。你们缺失了敬畏,因而产生了恐惧;你们渴望有自由,却在踏入牢笼。而我想来再问一遍,趁着大海还未沸腾,趁着礼物还没有被收回:你们是财富的主人,亦或财富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是欲求的掌控者,抑或为其反过来掌控?”


“狂徒,身为阶下囚,怎还胆敢称呼人类的主宰为囚徒?你自己卑微怯懦,怎敢将我王也如此形容?陛下,请速速判处这人死刑,将他交给予我,交给您最谦卑的仆从,我必将好好处置于他,直到他后悔曾此等话语言说。”国师转头,长身而立,他的话语听起来如此悦耳、如此动听,卫兵们恍然点头,纷纷赞同这真正是该有的道理。


而国王轻敲手中的权杖,整个大厅便鸦雀无声。恼怒和惊恐在他心中来回交错,一个玩弄言辞的骗子,他的一部分如此说道,一个虚构出来的幻象,另一部分这样判定,一个征兆,另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他被这个念头惊得如坠冰窖,噩兆,噩兆!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当心,当心!有人不视你为王!


“堵住他的嘴!”国王森然开口,阿尔-法拉宗从王座上站立而起,走下高台,走到囚犯的面前。白布条再次勒住囚犯,扼住他还要说的任何言辞。


“我才是国王!”国王的权杖在地上连击三下,士兵躬身退后,群臣闻召而来,水晶灯点亮,像是利刃出鞘,王庭中披风拂过白树的树桩,尘土飞扬,众人暂屏息,军队列阵于两旁。

 

“万岁!”呼声从远处传来,呼声在庭中回荡。


“万岁!”人们高喊,刀光闪亮,整座城池整座岛,甚至从中洲的海港上,欢呼声震动云霄。


“万岁!黄金之地的永恒国王,星引之土的唯一至高!”


看,我们的城遍地珠宝,美酒泼洒,歌谣高唱,岂不尊贵,岂不荣耀?


看,我们的威赫军帐,阵列长摆开,蓝白银金黄,恰如花枝画地上,八十八万支长矛,九十九万柄长刀,支支锋利闪寒光,不至折断不还鞘。


看,我们的无敌舰队,压满海上,船舱如小岛,桅杆似森林,风帆为层云,谁人能阻挡?


看,我们的福乐之地,从岛屿到大陆,征服海洋,征服原野,征服群山,征服蛮荒!


看,我们的信仰神庙,漆黑之顶,火焰之堂,真神在闪电中分毫未伤!


城墙后的声音齐齐唱:“追寻利刃和刀剑,向着愿意给我们允诺的君主效忠!”


“朝西方的主宰还击!”


在震动的大地上,在怒吼的大海上,雷声在天空不断响,浓烟自圣山顶往上飘。


号角轰鸣,盾牌闪光,国王已下令,万事皆完备,军营明日便启程。


此岛一念起,此岛一念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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