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歌

耶,好冷哦

【宝钻】也值得一场梦 Part 8/9

8

 

于是,【】之主如此说————

 

“梦是危险的东西,有时候美梦比噩梦更甚。”梦神声音轻柔,双眼微阖,金色的瑁珑叶飘落而下,叶脉清晰,色泽鲜亮,他伸出一只手接住,那片叶子悬在他掌心,被牵引着翻飞转动。

“不要贪恋它们,不要赞美它们,不要信以为真。”他的声音溶入银灰的雾气中。“美梦是欲望和悔恨,是向往和渴求,是疗愈,是希冀,是抚慰和安逸,但若踏错一步……”那片叶子在他手中化为泡沫,留下的磷光凝结出一株血红的罂粟。

“它也可以是陷阱和深渊,反过来将你吞噬,你所欲求的一切它都会给你,你所奢望的万物都会成真,你将欣然而无知地走入其中,如同蝴蝶被琥珀捕获。”

“不要被其掌控,”伊尔牟睁开眼,金色的瞳清晰明澈,银色的睫毛轻微颤动,“去主宰它们,去成为梦和欲望的掌舵者,去引导它们,去看清它们……在陷得太深之前,在太晚之前,在踏入那扇门,再不能回头之前。”

他抬起头,雾气裂开一隙,在罗瑞恩安逸而美丽的花园中,在百花盛开的色泽里,行走着的是幢幢鬼影,此刻,它们一同顿住脚步,睁着迷蒙的眼看过来。

“因梦与死,本便是同源。”

 

“它将会苏醒。”米尔寇在漆黑的地底与熔岩中宣告,巨龙的躯壳在黑烟中锻造成,深如夜色的鳞甲随着熔炉的风起伏,逐渐染上融金色泽。在这第一头之后,在层层密密的更多泥浆和黑烟中,数不清的相似形体在圆壳中蠕动着,在火光映射下投出爪或牙,发出令人胆寒的吐息。

“我要给它金色的眼睛。”黑暗之君的嘴角带出一丝嘲讽的弧度,“让那些将被它吞噬的,做一场好梦吧,沉迷在欲望之中,消融在渴求之中,而他们将会称颂并畏惧我的名,直到死亡的尽头,并以之为我的仁慈。”

“无论是梦或死,我都会是主宰。”

巨龙睁开双眼,金色的虹膜缓慢收拢,其上印刻着他主君的魔力,在昏黄颜色里写下魔咒。

 

而,【】之主也非掌控万物————

 

“关于梦,伊尔牟从来都舍不得下狠手,所以他不知道的事情极多。”米尔寇抚摸着龙的下巴,巨龙温驯地微抬起头。

“要让美梦偏移,太容易了。只要告诉他们愿望都是可行的,他们自己就会无视掉漏洞去填充好细节。然后,只要稍微歪曲一点这个,略微改变一点那个……”巨龙发出类似于呼噜的声音,鼻腔中喷出一点火焰,米尔寇凑近巨龙的耳朵,低声开口。

“比如说……你有试过把不同魂灵的梦都编到一起吗?”

龙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露出暗金色的虹膜,对上米尔寇的眼,他低声发笑,再度直起身。

岩浆与尘土中,是安格班地底的轰鸣,他的陶醉着倾听,倾听这个由他建造的世界中,悦耳动听的声音。

“会很有趣的……像是被栓到一起的溺水人,他们会彼此缠绕、互相拉扯,将要浮起来、却一次次沉下去,最后一个都逃不掉。”

“一个都逃不掉。”

 

“但是,有一点,关于梦的本质,是无论什么都不能掩盖的。”梦神的另一只手抬起,触碰到那朵罂粟。“只要意识到那一点……你就可以醒过来,从甜美的永无乡中抽身,从张开的巨口中脱离。”

“无论夹杂了多少记忆,无论看上去多么坚实……梦,都不是真的。”罂粟在他白到透明的指尖散开,变成零散飞舞的蝴蝶,纷纷扬扬,接着化成冰雪,消融在罗瑞恩的松与杉,花与湖中。

“梦者是梦境的真正主人,无论以多少误导造就多大的偏移,那障目的叶,最终只是梦者的一念。”

梦神看向一侧,穿过时间和空间和世界的屏障,在真实与虚无之间,那双金色的透明的眼睛里,旋转出梦者的倒影。

“你要醒过来吗?”

 

 

9

 

埃尔隆德呼出一口寒气,冷雾散去了,午后的日光终于带有了金红的暖意。他骑在马上,跟着埃雅仁迪尔一同向西行往巴拉尔海岬的方向。他们许久没有说话,正好给埃尔隆德留出了时间,思考那张如今已经刻在他脑海中的,画满航线的地图。

航线……那些断裂的航线,让他胆寒。

从他的曾祖父图尔巩开始,一批又一批的航船去往西方,一次又一次去寻找那条可能只存在于臆想中的道路。往北,往西,往南,往前……然后终止在地图的边界,海浪的呼啸是他们坟墓上的悲歌。没有人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只有简短注解标示这条航线的不可行。 而在幸而未折的路线上,有深浅不同的字迹,他父亲的字迹,冷厉地绘出其周围的密布的礁石和暗流。 

这些线啊,是裂隙和深渊,他的爷爷图奥消逝其中,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也险些变成一条折断的航线,没有尸体,没有下落,只有地图上灰败的证明。

他打了个寒颤,看向西瑞恩的领主。对方在马上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坚实可靠,他想象这个身影攀上高高的桅杆,在极细的高处眺望远方,船下的大海起伏不定,他随时可能跌落,从高处落入深海,大海会吞没一切,抹平所有踪影。而他,还有母亲,还有埃尔洛斯,依旧会在岸上,一日又一日的,茫然而无知地怀着期盼望向海平面的方向,等待有船在某个日落归来。

“海上,是什么样的?”埃尔隆德问道,他驱使马往前两步,赶上埃雅仁迪尔,假装是不经意地开口。

“既然您又要出发的话,我想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他有些匆忙地补上这句,眼睛注视着自己握着缰绳的手。这双手纤细、有力、干净而灵巧,他用这双手摘取草药、熬制汤剂、触摸病人的额头,拿起早餐的篮子,他用这双手写字、拥抱、接住从天空飘落的第一片雪花。

“海……是不可预测的。”埃雅仁迪尔开口,声音中有着一些他还不懂的东西,那声音接着停了一下,在寻找合适的语言,来描述和岸边的细浪所不同的,深海。

“它无比广阔,时而平和,时而狂怒,再大的船也只是一粒沙尘,而天空甚至比海更加无垠。在暴雨中,我们除了挣扎求生外,别无所愿…而平静的时候甚至可能更糟…我们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天和海一样单调,四周如此相似,一天,三天,十天,一个月,前方是否真的是目的地?是否要调转方向?”他的嗓音紧绷,有些干涩,他握紧了缰绳,埃尔隆德看到了他的手。

父亲的手粗粝而宽厚,比他的面容要苍老的多。这双手曾拉起风帆、这双手在礁石中把住船舵,这双手曾浸泡在盐水中,在雷鸣中抹去面孔上的雨,在图纸和墨迹中进行潦草而快速的计算,墨水和碳灰嵌在老茧和裂痕中。

现在这双手握着缰绳,在他的身旁。

“但,海上也是美的。”他听到父亲继续着讲述,埃雅仁迪尔微微眯起眼睛,正在寻找海面的反光。

“巨大的冰块互相碾压,白色下蓝色和绿色的透明层层叠叠,胜过绿宝石或蓝水晶,是是不可靠近的珠宝库。在暴风和雷雨里,在震耳欲聋的呼啸和狂怒的颠簸中,桅杆的尖端上会跳跃起蓝白色的火焰闪光,预示风暴将要停歇,之后裂开的云层将阿瑞恩的温暖抛洒在我们身上,胜过千万首歌谣。”

“……我们看到海鸟,便知道海岸就在附近,它们从不离岸太远,却次次来欢迎我们的回返。埃尔隆德,你如果在长久的航途中,在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迷路的漫长道路中,终于听到海鸟的呼唤,你就会知道,你找对了海岸。”

“我们读云,我们读星,”埃雅仁迪尔哼起了一首法拉斯民的歌,“读风和海,读船的漂流,风之君,星之后,海之主啊,前路是陌路,前路是归途……您是否要替我点一盏灯?指引我的回程? ”

“但是,埃尔隆德,”埃雅仁迪尔转过头,他额上已经有了皱纹,金发中混着灰白,却依旧如此俊美。他的双眼蓝如大海,那海曾经澄澈如曼威衣上的蓝宝石,而现在那海中起了风暴,甚至要有雷鸣。

“我们在陆上,不再有方向和前路,只是等待。可大地在震颤,如同它的根基不再牢固,风暴在北方酝酿,随时会来袭,倘若它来,我们便是其中的一片碎叶……我们在陆上,又与迷失的航船有何不同?”

“如果没有远处可以抵达,港口又为何而存在?如果没有未来可以期许,我们又以何为生?”

埃雅仁迪尔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他骑着马行在小丘上, 身后是初冬的天空,下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太阳正在落下,暮色已经来临,星星从天顶出现。

而他身后的西方天幕,空空荡荡。

 

我为什么在这里?这句质问在谁的耳中轰鸣,嗡嗡作响,远方的天空诡异如同热浪中的沙漠,扭曲出奇异的弧光,有什么笼罩在世界上的网像是要被掀开。

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在我们身边?

因为——

我们为什么选了这条路?我们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因为——

有一个声音在回答,这样熟悉,让人想要落泪,在远处,在近旁。

可这声音朦朦胧胧的、是水中的气泡,是隔着岩石和厚墙的絮语,他听不清回答,有什么捂住了他的耳朵,有什么盖住了他的眼睛……父亲的身影正在急速远去,他们中间的不足几步的路途像是变成了不可逾越的沟壑或者深空,有火焰,有沉没,有蓝银色的旗……

他触手可及,他不可挽回。

我要怎么把你留下来?你要怎么把他留下来?他朝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可否用爱、可否用歌谣、可否用苍莽的群山和地底的辉光,可否用一个仰望孤星的孩子的呼唤。

那张图,那张地图在他的脑中盘旋,他依稀看到,在那张被黑色的死亡、断绝的逃离所包围的地图上,如此清晰的,有一股力量引着他去看,在这图上,破开了一条红色的通路。

 

“我们要去东方。”一个声音这样说道,带着一些空洞的回响。他恍惚再次回到了议事厅中,太阳还依旧刚刚升起,早餐篮放在边上,茶杯的内壁有水蒸发后留下的浅褐色环痕,灯还都点着,可见从昨天到现在,这个厅堂中都没有过空闲和休息。

“往西的航路皆已断绝,就算是最伟大的航海家也不再能找到去往维林诺的路。”他听到年轻的至高王这样说道,而父亲的肩膀似乎又往下沉了一沉。“诸神已经将我们抛弃,我们付不起他们要的代价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有绝路。”

“北方的大敌依旧在蛰伏,它已经占据了所有曾经的土地和王国,他无法被击败,我们也无力再挑战他的权势,埃尔达和伊甸人的荣光都已经是旧日。”他接着听到瑟丹的声音这样说,太阳似乎暂时被云层遮住了,影子投在会议室中,一切都冷下来、灰下来,只有那些蜡烛还亮着。

“南方除了大海还是大海,直到迷雾中升起暗礁、海洋化成坚冰触碰世界的外墙,与向西的道路一般断绝。”他随后听到父亲开口,最年轻的也是最伟大航海家,将他的一次次可以说是疯狂的尝试凝聚成一句话,“但是……向南、再朝东,”他的手指沿着那条红色的线滑动,一直移动到他所熟知的地图之外,那条线还在移动。

“是土地,是大陆,是荒芜的群山与苍绿的森林。”

“我们要去东方。”埃尔隆德抬起头,他正对着窗户的方向,他的老师、朋友、父亲一同立在他的面前,面孔藏在影子中,光从他们的背后投下来。他们的身影让他觉得胸口疼痛,可这话似乎是从他口中说出,又像是由谁讲给他听,如此斩钉截铁,等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天色突然又明朗起来。

去东方吧,你看,我给了你们生路。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他脑后的暗影中涌动。你们总归要去的,无论输赢,时机有什么不同?你们早就找过这条路,你们也找到了,只是一直未能成行,一直被虚妄的疯狂、偏执的信念耽搁了脚步……

你看到过这条路对不对?在这个厅堂中,在烛火中,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到过一瞬……

但是他们,他和他和他,他们都没有选这条路……他们为什么会没有选呢?他们应该去选的

逃吧,跑吧,去吧。有一些笑声响起,随后变得清脆悦耳,如海边的风铃。

会有和平,会有安宁,会有航行的方向和终点,会比一百年更久,会比一千年更长。

足以一生。

 

“埃尔隆德?”一只手拍到他的肩膀上,他吃了一惊,勒紧了缰绳。埃雅仁迪尔打量了他一下,确定了自己的儿子只是欣赏夕阳入了神、而不是打瞌睡后,便耸了耸肩,示意他跟上自己——金发的水手看起来如此真实、如此近。

他猛喘了一口气,太阳已经西斜,他们正从巴拉尔海岬回返,从新港口的视察回返……

新港口,对,新的港口,用于向东方迁徙,用于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逃离魔影,去往尚未被荼毒的东方。航线已经被航海家打通,不需要再跨过令人退却的蓝色山脉。从海上,他们可以去往东方,去寻找荒芜的群山与苍绿的森林,魔影在这片土地上扎的太深了,就让他扎在这儿吧,就让他有这些吧……山脉和大海,足以阻拦他,足以千年。

足以一生……吗?在这甜美的诱惑里,埃尔隆德却似乎感到有一个声音在他听不到的地方大喊,在用力拍打着厚重的墙壁喊他回头,这不安的端头无从寻觅,却让疑虑陡然而生。

是有哪里不对,一定是在哪里出了错……

可是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

————————————

总算把Part 1里那个金色眼睛的梗圆上了……!这个梗再不用自己都要忘记掉了……当时看到格劳龙催眠涅诺尔的时候,就觉得“巨龙”这个概念真的和梦境与幻想十分契合。而这篇的脑洞一开始是来自于埃兰宰龙,觉得龙龙这么强,怎么可以被轻易宰掉(?

米尔寇很有趣的一点就是他真的什么都会,但是同时,他的造物又都是对他人的创作的模仿和嘲弄,真的是很邪恶呢!

伊尔牟(Irmo)是“渴望的主宰/Master of Desire”,真苏……梦境来自与渴望,而梦神与死神,是兄弟,同列为灵魂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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