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歌

耶,好冷哦

【阿尔达】渴海 (上)

预警:本文无任何原作角色出现。


“这是什么?”我问,通信器的讯号又出问题了,每次说话都会带有滋啦滋啦的杂音,至于艾尔夫威奈,他的话筒已经坏到没救了,好在接收部分还健在,算是故障得恰到好处。

艾尔夫威奈端着那东西转过身,是一个方形石头样、看起来沉甸甸的玩意儿。他歪了歪头,又大概是耸了耸肩,布满沙尘的头盔把他神情遮地严严实实的——挺好的, 我也并不想看到他那种要展开长篇大论的神色,或者听到什么长篇大论。


“你还记得我们要找什么吧?”我有些不耐烦。冷静,埃里欧尔。我告诉自己。冷静。

愤怒和焦躁是最不重要的情绪,它们只会浪费氧气和水,好了,冷静。

“负荷有限,得留给最急需的零件和金属。”

我和他阐述利弊,他只是朝我比划了个手势,随着一大串滋啦滋啦错落有致的杂音,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总之,看起来他不打算放下手中的方石头,甚至还把它往怀里抱了抱以示坚定。


很好,这很艾尔夫威奈,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犯倔。

我让步了,时间不等人。要是能让我在这个鬼地方少呆一会儿,倒也不用介意他再往基地带一些垃圾,反正本来那里也堆了不少。

再者,如果用苛刻点的眼光去评判,基地本身也不过就是一堆废弃物的回收利用而成的大型垃圾堆。


读数显示沙暴的程度略有反升,地面温度降低到了57°C,太阳应该已经开始往下落了,天色更加昏暗了一些,从沙色过渡到土黄和灰黄。

我再次审视了一下四周,这片裂谷之间空地与外面一般无二的贫瘠干裂,被沙土和碎石埋没,但多少有些人造的痕迹残留,和姑且有可以被称呼为“路”的地方,所以我对它的价值总归抱有一些期待。


我们找到的东西并不多,只有零星的铁块,不过基地停靠的地方倒是有些意外惊喜:那里曾经有过“河流”,如同有过庇护一样并未完全干涸。于是掘开表面的沙土和下面较为圆润的石头,探地器翻出了一些尚且带有水汽的土块,足够令人满意。


“上车!”我对着那个又开始东张西望的家伙喊,他朝我摆动了一下裹在防护服里的胳膊,往包里又小心地放入了一些东西,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这地方应该曾经有过茂盛的植被。”回到陆行车上,我们摘下了头盔,艾尔夫威奈以夸张的姿势深深呼了一口气,发出一些“真是憋死我了”的嘟囔。我看了一眼他读数显示“充足”的氧气瓶,又扫了一样显示“故障”的车内空气净化器,决定假装没有听懂他是被什么憋住了。


当然,这并不能阻止他接下来延续全程的单方面口头抒发。

 

这里曾经应有过繁茂的植被,水汽饱满、纤维丰富,非常“怡人”。两侧的山谷多少形成了一些保护,因而还能从石壁上的痕迹和沙土的成分中看出它们曾存在过。很多地方有过建筑,被人类整形过的地带总归会有着不一样的地貌。更多造物已经消弭无踪,但尚且有些大概曾是“雕塑”的东西被留下了。在我们路过的时候,被车轮碾起石块上,有些刻痕依旧可以被辨识出有一些独特的、并非来自于风沙打磨的美感。

艾尔夫威奈说看到这些他会想到,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多少年前这个峡谷曾是什么地方,这些石块本来又都会构成些什么。这有可能是某个披着头纱的女子垂落的脖颈,那又有可能是某个建筑的基座,某种什么什么柱式上有着花毛茛的图样,刚才的那块弧度恰好的,可以组成某个拱窗、或者拱桥,上面攀援着“常春藤”,陪伴着“欧石楠”,又有一个倾倒的土堆,可能是某些叫做“喷泉”的东西,它喷出的水汽在和煦的初夏阳光中形成“彩虹”。


他热衷于把所有想到的新奇生词全都用一遍,品味它们在喉咙中的震动、和从舌尖跳出时的音色,然后用高高低低的音调重复它们,像是从中获得了一些比找到水、找到钢铁、找到没有被落石切断的路更美妙的乐趣,并乐此不疲。


“埃里欧尔,语言和词后都有着故事——比我们要古老的多,比这些沙暴参数、末日辐射全都要古老的多。”他每次讲起这些都有种做梦一样的神情。


我早就不记得梦是什么样子了。

 

车窗发出不详的声音,我咒骂了一声。得在风大起来之前回到基地,有钻地机固定在地下十五米,好歹不会被整个掀走。

“要是它能再保存完好一些……”艾尔夫威奈这样感慨,他从腰侧的挎包里掏出一只短小的炭笔,在他那本心爱的破烂皮面本子上做了一些潦草的记录,一串由“鲁恩”、“罗瓦尼安”、“罗瑞恩”、奇怪的树形涂鸦、某种层叠涡轮一样的塔、“金鸢尾”、“米纳斯提力斯?”、高山速写和简陋地形图组成的清单后,他补上了“伊姆拉缀斯”这个无意义的拼写。他在这个词边上画了一个小方块,几笔描绘了周围的地形,并匆匆补上了今天的日期。

我说我只希望这地方能再多搞到一些金属,陆行车和基地的外壳都已经被片刻不停的沙尘打磨薄了。跨越整片残缺陆地的旅途对于这些二手货来而言,和我们活到现在还没挂掉一样,已属于上天垂怜和超常发挥。

但是只要还没散架,它就还得继续往前走。就像我们,只要还没死,就只能继续凑合着活。

 

两侧的山崖皲裂,红色与褐色的瘢痕交错,不规则的巨大石块随意分布,时刻准备着将我们困于其中。我们赶在看不清路前回到了基地。虽然喊它“基地”,但其实有些抬举了。“基地”只是一辆更大型的陆行车,款式过时,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没有什么智能化程度,看代码已经濒临退役。要是放在“以前”,只能属于探索队的二流配置。优点在于水路两用,不幸在于,我人生在世几十载,就没有见过水路,除非把冒着毒气和恶臭的沼泽也算上。


世界变了。你能从泛着苦味的空气中闻到,从开裂的旧日河床上看到,从目之所及、除了深浅不同的黑、灰、黄之外便无其他色泽的视野中感受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第一场瘟疫的传播、第一次战争的启幕、第一枚核弹的炸响,还是第一片大陆的沉没?

当所有人都想要成为世界唯一的主宰时,这就是我们会获得的嘉奖。去成为这个王国的主人吧,去纷争吧,去夺取吧。最终,胜利将自己加冕给了虚无,这片王国独属于空虚,在之后的千年中,它都将是世界唯一的主人。


也或许世界从来都没变,一直都是如此的不堪,只不过终于到了不再能被掩盖的局面。我们两个,幸运或者不幸,留到最后, 开着“基地”,在一处又一处废墟中行走,之前世世代代累积的功过高塔在我们面前彻底垮塌,化成这一片荒漠,与整个世界一样宽阔的荒漠。

 

“埃里欧尔,你不好奇我找到了什么吗?”脱下沉重的防护服,缩在狭小的舱室里,外面的沙尘暴中我们是蜷在壳子里的蜗牛。应急食物的味道烂透了,它吸走口腔中残存的水分,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啃咬外面的沙尘。

但没有什么能打击艾尔夫威奈的心情,他叼着压缩饼干,从背包中拿出他这次搜罗的成果。

碎片,布卷,那个石头砖块一样的四方,更多的碎石头片,有些上面还有着颜色残存,更多的只是有着一些弯弯曲曲的刻痕。

艾尔夫威奈小心把这些碎片排在一边,他先拿起那个他离开前抱在手里的方砖块——抖落上面的沙粒后,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盒子,从他的动作来看,这个盒子出乎意料地轻。

“空的?”我挑起了一边眉毛。这个盒子并不大,除去那些灰土和附属物后,它看上去可以说是精致的。由某种银白色的金属制成,虽然已经被磨损,但从某个角度看,依稀能够看出上面还有过某种雕刻装饰。“没有锁扣…也没有缝。”艾尔夫威奈把这个盒子转了一圈,又放在耳边轻轻摇了摇,随后耸了耸肩,把它放到了一侧,接着把那块脏乎乎的布卷放在了正中间。


我靠在一边,打量着他做这件事情,说不上有什么期待。布卷呈一种粽红色,它大概曾经是某种非常重要的记载留下的残骸,边缘有些丝线散开,有些似乎是金属。

他摊开了它,被卷在其中不知道多少千年的沙子也跟着飞了起来,他轻轻倒吸了一口气,手指悬停在布卷的上方。

我们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这是一张地图。

 

风暴依旧在外面肆虐,但我们都暂时听不到它了。艾尔夫威奈以几乎是敬畏的姿态虚虚描摹着这张地图上的线条,并喃念着上面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迹。这张编制在挂毯上的地图所采用的技艺可以说是高超的,那些丝线至今保留着青、金、蓝、绿的色泽,细细勾勒出了群山、河流、森林、雪峰……这些颜色每一个都如此陌生,这些画面每一个都无比遥远。

“埃里欧尔,你看看它们啊……”他辨认边上那些细小刺绣的字迹,“ 黯溪谷…镜面湖的倒影,绿野与森林,刚铎的烽火台,安度因大河在布满迷雾的山脉上萌发……响水河与苍泉河汇流成为……一路穿过……后在泷德戴尔……”

他的手指沿着那蓝色的线条抵达了地图的边缘,掠过了残破的边缘上一些浅蓝色的痕迹,落在我们生锈的、布满黄沙和土粒的、“基地”的铁地上。

“注入大海。”他终于说到,把这个词说出来就耗尽了他所有的渴望。


大海。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我缩在睡袋里,听着外面能够推动巨石的沙暴在狂欢。这个小铁盒还能保护我们多久?每一天,每一天我们都是在挣扎着苟活着。穿上防护服,读取参数,随便挑一个方向前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物资或者水。从来没有碰到过什么人,要是真的碰到了我也不知道该撒腿就跑还是上去问好。地上坑坑洼洼的,车颠簸着起伏着,吃味道一样的东西,呼吸发臭的空气,等着哪一天车彻底报废、铁皮支撑不住风暴、或者我们终于没有那种“在用完最后一点库存前找到补给”的好运气时,和整片土地一起干瘪、再变成另一股沙砾。

至于那是今天、明天或者是昨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每一天都一样。

 

“我们将会仰望群星,群星中有着一切愿景……”

艾尔夫威奈在断断续续念着一些诗句,在外面狂暴沙尘近乎恐惧的撕扯中,他的声音依旧稳定,一句又一句中他自由跳跃着,从天空流离到草原,自高山游荡入矿野。声音时高时低,中间夹杂一些陌生的词句。有些大概是他编造的,有些或许有着某种来历,取自哪个遗迹或者一本残章,但我从来不能辨明。

Namárië……如今谁将为我斟满离别的酒杯?”

他从一片又一片不同的废墟中拾取起它们,拾取来这些不能辨别出来源、年岁、或含义的陌生语言。他总是试探着念出它们,从舌尖、从喉咙,就仿佛它们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被念出,刚刚被创作,还未决定好要被赋予何种含义。


“谁,能讲述那无言的死亡的故事?谁,能解开那遮掩未来的帷幕?”

“又是谁,在把我们对于明日的希冀,和对眼前事物的爱与惧结成一体?*”

是哪个诗人的……我在半梦半醒中这样想,曾经被人们认为不会被忘记的,都已消退,都已经遗失。

“睡吧。”我对艾尔夫威奈说,“睡吧……”我对我自己说。


“一片美丽而遥远的土地,在闪着微光的西边的天际……罕有人曾得见,也未有人回返……只有渴望,唯有那渴望在心中久久徘徊。” 


 “你渴望大海吗?”他问,烈风敲打着没有窗户的铁门。

“什么是大海?”我答。

“大海是……”他或许说话了,也可能没有,声音低落下去。


那个晚上我做梦了,久违的。梦里我行走在巨大的镜面上,平滑的镜面延展开去,是深黑色和墨蓝色的,它映着我的影子,还有天空的影子,而天空也一样漆黑又墨蓝。于是我和我的影子一起踩着墨黑色铺成的道路往前走去。周围没有光亮,不令人害怕,但更不令人欣喜。天地没有方向,我却一步也没有犹豫。

醒来的时候,基地已经被半埋在了沙子里,车内的灯点亮,闪烁了几下,我看到那张地图摊开在那里,边缘残缺的蓝色线条落在桌面上,我伸出手,点在地图之外的空白上。

 

我们向西。

会有河流,会有大水,会有土地还未开裂,或许在那里,艾尔夫威奈心心念念的词语,还有一些未被遗忘。

至少地图是这么说的,父亲在被沙暴吞没之前也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我在半路上的荒山脚下,捡到这量破车时,它的车头也是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


我们向西。

沿着那张地图上路线,“基地”朝向了地图破损的边缘、有着一圈蓝色丝线残留的地方。这究竟是孤掷一注的愚蠢之举,还是百无聊赖中任意作出的选择,都无关紧要。


—tbc—

*诗是雪莱的

*这篇应该算是中洲历史同人……大概是涉及HOME1/2/5/9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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