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歌

耶,好冷哦

非真

从前,有个靠着山的村庄。

村是普通的村,谁也说不上有多少年头了,算不上世外桃源,也不能说穷山恶水,平平无奇,窝在山里,偶尔出个秀才,间或进城赶集。

某一天开始,山上有了猛兽。


村里人约莫知道了它在那里,上山砍柴摸野货的时候,见过它的爪印,看上去倒也未必凶悍,也不见它下来咬人,顶多拖个鸡撵个兔子,便也随它去了。如此不知过了几载,倒也平安。


直到某天夜里,猛兽下山,叼走了田家的女儿。

三天后的白天,它咬死了王家的儿子。


村里人惶惶不可终日,好好的野兽,怎么就咬死人了呢?村里的闲话说了一轮又一轮,谁也不知道个所以然,都怕下一个被吃的是自己家。于是便有人说,田家的女儿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某某还见到她在河边行巫祝之事;然后又有人说,王家的儿子也不是什么正派人,天天在路边念念有词。

于是流言就这么在每一个眼神和互相确信的言辞里,生长得鳞爪俱全,每个担心猛兽的人都参与其中,每听一次,便涨一分幸免于难的底气。


第二个月,野兽吃掉了金家的懒汉。

这下,村里的人便有了确信。人人都知道,金家的懒汉不是个好东西,偷鸡摸狗,污言秽语,泼皮无赖,整天都动歪脑筋的一块狗皮膏药,村里苦其久矣!听说,哎,你肯定也刚听说,他从小就有杀人放火的潜质,之前,哎,就前些年,他帮人点货,以次充好,害得东家被官府好一顿责罚,最后都丢了性命—— 害,可该他被吃!

街头巷尾的戏言碎语里,猛兽行了好大一桩仗义,连东家的死状都被若有还无,欲盖弥彰的一顿讨论。如此三日,猛兽倒是得了一个神兽之名,村里的人言之凿凿,它非恶人不吃,正是个青天大老爷。


第三个月,野兽开始每日在村的周围徘徊。

村里的人们开始不敢越过边界,咳,毕竟,哪有什么东西是山上有村里没的?镇里,镇里又有什么好,村里还不够你溜达。于是言辞和谈话从隐秘变到了喧嚣,所有人突然都确信,必然是村里有着恶人,外面又有邪魅,神兽特在此护着,等恶人自己送上门去。


先是赵家的恶婆婆,她虐待儿媳不知多少年。

猛兽拖走她的时候她还在破口大骂,村人都围在放声大哭的儿媳身边安抚她,劝说她苦日子终于到了头。

然后是柳家的浪荡儿,他拐骗了不知多少良家女子的芳心,有得差点就要投了河。

猛兽花了两天才吃掉他,之后村里太平了好些时日。


接着是孟家的不孝子,他执迷不悟地拆了家里传承多少年的佛龛,说没什么神仙。

他家爹娘把他送到村外的时候还在抹眼泪,村里人劝他们,这有什么办法呢。


之后是钱家的小女儿和孙家的二小姐,两个黄花闺女,居然,居然躲在树林里欲行那苟且之事…… 呜呼哀哉!

猛兽吃掉她们的时候,村里人好一通庆幸。


猛兽越长越大了,它绕着村子的圈越来越小,村里人现在都食不言,寝不语,走路的步子是恨不得用尺子量,但凡开口说话,必先赞青天。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其他人的日子,看谁犯了下一个错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的话。


从此,村里彻底的和平,安详,美满了。仿佛周围一直有猛兽,也从来没有人上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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