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歌

耶,好冷哦

【宝钻】星落(上)

1


在天空中的航行曾经非常和平,宁静无波,和缓如同明月的镜海。

但好景从来不长,在经历了黑暗势力的东山再起——被摁灭——再再起——再被摁灭——再再再起后,哪怕是最有毅力的存在也不能不承认,世界上总是有漏网之鱼,更正,漏打之恶。

而这些从各个缝中逃脱的黑暗生物,大多数都是见光死的喜阴生物,适宜的生存环境中包括黑土、腐肉、充满臭味的空气,绝对不包括任何直射的光明。

可万物总有例外,这些黑暗生物中,总时不时有一些突变体会试图靠近汶基洛特,对那会灼烧它们的光表现出难以理解的渴望,如同是在朦胧中被告知,如果得以夺回那颗宝石,它们的主君便可恢复往日的荣光,重新成为一切的主人,连同它们一起,成为世界的主宰。


一开始,埃雅仁迪尔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生物们往往没能来得及靠近就会被白船防护罩(奥力工坊出品)直接撞飞,变成一道带着嗷一声大叫效果音的流星,除了对着它们许愿不会灵验之外,颇具有一些观赏价值。

就算有一些误打误撞的飞到了防护罩之外的船头上——概率并不高,每一次发生后他都提醒自己要记得回去找奥力升个级,至今没有落实,大概是贪恋那里能够吹到未加修饰的风——他不费什么劲就能解决掉它们,顶多有点擦伤。

但埃尔汶的眼睛敏锐得很,她总可以在他回去休息的时候(大概是一百天一次?还是十年一次?时间过得太久后有些事情总是显得有些朦胧),立刻就发现他身上多出的新伤口,或者衣服上沾到的任何一点可疑血迹,然后展开长到可以让晚餐冷掉的说教。

于是他也只好开始习惯在船上备一些顺手的武器,并且在起航吻别的时候穿上旧日锁子甲所修改而成的护甲。

“这才像话,”埃尔汶说,替他调整了一下护甲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胸口,那里曾经佩戴一块名为埃莱塞的绿宝石,“哪怕是在维林诺,不是所有的伤都可以被医治的。”

 

但,保持警惕的时间太长也是会累的。

在某一个意外长的夜晚,在归途,有一阵无法抗拒疲惫朝他袭来,他感到世界像是有了些微旋转。他晃了晃脑袋,先是解开了护甲,接着把宝钻放在了一边。就休息一会儿,他想。他在甲板上躺下,仰望着被缕缕云所铺满的天幕,想象自己是航行在起伏的大海上。他本来只打算小憩一会儿……如果没有一个身影随着巨大的碎裂声落到他的船上,并掠走那颗宝石的话。

他在惊讶中翻身而起,单手抓过身侧的剑横在面前。


“谁?”他问,而对方丝毫没有试图隐藏自己的踪迹,像是黑色蜂群包围而成的形体立在甲板上。

为什么会可以直接打碎汶基洛特的防护。埃雅仁迪尔在心中快速盘算着,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从它被建造好后,一万年?还是两万年?还是从未有过?

可“它”只是握着宝石,虚影构成的应该是面孔的位置上几乎是可见的惊喜。

它没有抗拒我………虚影喃喃,那声音像是从地底的深处出来的摩擦。

它没有灼伤我,虚影开始大笑,当然了,当然了!它理所应当就属于我!虚影开始膨胀扭曲,散发出狂气和傲慢,它在白色的甲板上舞动,像是落下的沼泽一样扩张。

属于我的光……它抚摸着那颗宝石,你终于属于我了,它几乎是满足的。而埃雅仁迪尔持着武器,缓慢但坚定地一步一步朝它靠近,来不及后悔自己太早把护甲卸下。


“宝石不属于你,”他说道,似乎完全未曾发现黑影的可怖之处。

“它属于这片天空,放下它吧。”

那影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它只是继续对着宝石自言自语。不对,不对,它像是被欺骗了一样开始愤怒,这不对……这不是我的宝钻,它居然在我手里显得暗淡了,这不对……你做了什么?你们对它做了什么?虚影开始撕扯出獠牙和巨大的手脚,狂怒中依旧郑重捧着那颗石头,它在哪里?!交出来,还回来,那属于我的王冠!

虚影身后无数黑烟凝聚而成的尖刺呼啸而来,晨星从中闪过,长剑在格挡中擦出火花。只需要到船头去就行了,他想起一些很久很久之前就被预言的场景,忍不住发出一些苦笑。

假如真的有人担任了把黑暗大敌从天上打下去的任务的话,那个人难道不应该被更多提醒来做好万全准备吗……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在上班摸鱼的时候发生吧。


然后他开始迟钝地想起最近几年白船上出现魔物的频率大约确实增加了,埃尔汶也似乎曾经对他有过不要卸甲的殷切嘱咐,而今天也确实没有见到提理安,好像也没有见到阿瑞恩?

……我的记性真的越来越不好了,他长叹一声,漫长的回忆中充满着光明而无波的航行,填充了所有思绪,浩如烟海,再久之前的那些起伏与碎片,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才能打捞起。


啊,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2


晨星用一个前滚翻躲过了一只黑色尖刺的偷袭,船舵只差几步路,他得先把船开到砸下去也没有关系的空旷海域上……还是什么别的地方来着?

他矮身小跑,堪堪避过一串突刺连发,那些尖刺上带着闪着绿光的倒钩,在白船的船舱上划出狰狞的裂痕,木屑飞溅而起。

瑟丹会很生气的,这个念头像个气泡一样冒出来,白胡子的船长在他的记忆中骂骂咧咧,一只粗粝的大手怜惜地抚摸上破损的航海船,而另一只手掌伸过来揉了揉他的头顶。

船长有没有长出更多胡子来着?他的思绪飞散开去,接着消弭无痕。


船舵还有不到十米,晨星估摸了一下距离,衡量了一下身后的追击,把手中的剑朝前掷出。剑穿过最后一段路后击中船舵,将其往一侧卡了些许,白船开始平稳地朝着西方偏移。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靴子踏住甲板扭转方向,直起身,空着手面对已经需要仰视的虚影。


虚影像是一个空间的空隙,源源不断的黑云朝他涌来,伴随着深海漩涡般吞噬一切的声音,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加接近那个不可战胜、拥强力而生的形象。

它——米尔寇——从虚影中爆发出大笑,他现在已经和高高扬起的白帆一样大小了,他轻轻俯下身,伸出一只巨大的黑爪,非常轻易地按住了那个金发的水手。


“Hail Eärendil!”米尔寇嘲讽地说道,他黑色漩涡一样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被他按在手心里的水手。

“来吧,省去那些繁文缛节……现在告诉我。”他的一只手里托着那颗宝钻,它的光辉在铺天盖地的黑色中确实显得黯淡了,不再像利刃,而只像是一点的萤火。

“真正的宝钻在哪里?是被我那个愚蠢的兄弟藏到了什么‘米尔寇永远不会有本事找到’的奇妙地方吗?”他似乎对这个笑话颇为满意,在眼睛下显现出弧度上扬的嘴唇。


“海洋也会被我倾覆,这次乌欧牟别想再偏安一隅,大地也会被我撕裂,奥力尽管可以去和他的妻子一起痛哭。”

米尔寇发出畅快笑意,“三颗宝钻和整个阿尔达迟早都会属于我。当然,我不介意先在他们宝贵的晨星上面扯几个口子。”

他满足于自己想法,停顿了好一会儿,按在晨星身上的手掌以缓慢的速度慢慢收紧,摩擦过甲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歪着头,似乎从中获得了一些独有的快意。


“首先,是哪一只手杀掉了我最喜欢的龙呢?”

米尔寇哼哼着小调,身上散出的一尾黑烟在前端凝固出一根尖牙的造型,尖牙在空中徘徊了一小会儿,似乎在寻找最适合的下口的位置,也或许在享受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滋味……接着直直落下,刺穿了埃雅仁迪尔的右肩。


空中传出一声惨呼,几乎和下方的栏魔丝产生了共鸣,米尔寇缩回了他的巨大黑爪和尖牙,另一只手里的宝石也落到了甲板上,他还未完全形成的面孔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阴暗的眼睛注视着缓缓起身的埃雅仁迪尔——水手肩膀上的伤口狰狞而可怖,可以看到被尖牙被撕裂的白色骨茬和随着他的动作被扯动的肌肉,鲜血沿着他的胳膊流下……

那血是金色的。


“你做了什么?”米尔寇注视着他肩膀上的伤口,压低声音问道,在穿透水手身体的那一刻……或者说,在刚刚接触到他的那一刻,那熟悉的、可怖的、令它胆寒而迷恋的光的灼热再次烫伤了他,唤起他被那疼痛折磨百年的记忆……那不甘放弃,而被光炙烤的记忆。

哦,那光啊……他的眼睛注视着那些金色的血液,金色的泛着银辉,迷人的色彩啊。


“‘它的光犹如活物,’”埃雅仁迪尔缓慢眨了眨眼睛说道,有些熟悉的字眼从他意识中闪过。伤口不怎么疼,蛮奇怪的,他记得似乎是在很久之前,一段很长的山路都可以硌痛他的脚底。

“‘那晶体是其内在之火的居所’。”他拔出了插在船舵上的剑,再次调整了船只的航向,永远洁白的雪山已经从远处云层中露出身影。米尔寇只是谨慎而猜疑地望着他,直到埃雅仁迪尔再次回过头。

“‘没有不洁净的手,或者任何带着邪念的事物可以触碰它们。’”米尔寇从牙缝里逼出这几个词,像是说出这几句话就烫伤了他的舌头。

“光的居所,这太可笑了。”黑暗君王的目光逼视着金发的水手,声音听起来可一点都没有被逗乐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抛弃了牢固而美丽的晶岩,选择了会腐烂会碎裂的肉体?”

“五千年前?还是五万年前?”晨星轻飘飘地说道,他靠在船舵上,试图把剑举在面前,却皱了一下眉头。右手的手指几乎抓不住剑柄,剑尖只能朝着对方颤动,金色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甲板上。

看着对方的狼狈,米尔寇再一次大笑,他的躯体变得更加凝实而具体,开始一步一步朝着水手的方向靠近,在已经清晰显露出来的面孔上展露出几乎有些夸张的同情神色。


3


“哦,最伟大的水手啊。”他用低低的,悦耳的声音说道。“你可知道末日之战预言的后续?”

他小心选择措辞,一丝一缕把真相和恶意揉捏在一起,而目光始终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躯体。

“我猜,这也是一部分你们不被完全告知的隐秘。”

“‘三颗宝石将会被归还,’”米尔寇吟诵到,“‘从天空、从海洋、从大地。’”

他阴冷的视线像是粘腻的毒蛇,“‘它们将会被打碎,其中的光要得到释放,用来重新点亮双圣树。’”

“哦,晨星埃雅仁迪尔啊,”米尔寇用悲痛的语调咏叹,“‘他将会降落,献出他保管的那团白焰。’”

“告诉我,你要怎么献出呢?”

黑色的细须随着他前进,以每一步为中心,一点点向周围铺展开来,像是绵延的发丝,或者是编制成型的罗网。


“要用你的每一滴血来灌溉这颗石头吗?”他问,有一些影子已经攀上了水手的脚踝。

“那会很冷的,比你我都熟悉的虚空还要冷得多……还是要把你的心剖出来呢?”

他循循善诱,身躯变得越来越精密,像是之前四散的黑影中结出了果实,之前尚在漫无目的挥舞和游荡的黑烟们有了一个核心的智慧,而那些看似散落的言语和情绪都被这个核心精巧策划。


我捣碎过很多金色的头颅,可以堆成美丽的金色小山,他心满意足地这么想着,哦,那美好的旧时光啊……黑烟像是枯骨的手指比过金发水手的喉咙,这一颗金色的头颅被捏碎的时候,声音会更加动听吗?

我扯碎过成片的蓝银旗帜,它们粘在血和泥里的样子,比高高飞舞在风里的时候顺眼的多,他的目光扫过白帆一侧,挥了挥手,黑色的火焰沿着桅杆侵蚀而上。

我摧毁过更多的灵魂和意志,他在内心的角落中发出冷笑,一缕细丝若即若离地掠过埃雅仁迪尔的胸口,这个灵魂会比他们坚持更久吗?

他们总是可以屈服的,他们总是可以被打倒的,最后,他们都会发现,我才是真理。

 

“你在这天空上航行了多少年了?我在虚空之外的唯一守卫呵……”米尔寇走到距离晨星不足十步的地方,神情几乎可以说是真挚的。

“我的兄弟姐妹们诱骗你的时候,是否说过你等同于和我一样被判处了永久的流放?哦,他们一定没有……他们只是用大义引诱你自愿做出牺牲,但从来不告诉你最终的代价。”

“除了许多歌谣和荣光,他们可曾给过任何能够兑现的承诺?除了孤独和寒冷,他们可曾给过你什么奖赏?”一条蜘蛛腿一样的黑烟小心避开了长剑上沾着血迹的部分,慢慢地,缓缓地,把那把剑往下压去。

如此顺利,一如既往。

如此简单,毫无必要。

“哦,可怜的埃尔汶。”他说道,满意看到水手一直空白而光辉如雕塑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苦苦等着你,等了这么多年,如果你再也不存在了,她可要怎么办呢?”

美丽的埃尔汶啊,他心中某个声音念着,品尝着这个名字,你会和你的祖母一样跳舞吗?


“啊,这数不尽的苦涩。在黑冷的虚空中先是故作镇定,接着是咬着牙苦苦支撑,然后是内心开始哀求,接着是无法克制的悔恨和嘶吼,最终这些不甘在内里一点一点的酿成毒酒……敬那甜美而不能再触碰的土地啊……”米尔寇嘶嘶的声音包围成一个茧。

还差一点

“水手啊,你可曾有过后悔?你还要说,你会降落到地面上,献出你保管的光,而没有一丝不愿吗?”他身后黑影会合,凝成无数双手层层铺展,次第展露,朝着天空张开,曾经由曼威掌控的天际上,正在旋转出凝聚着噩梦的巨大漩涡。


“我能给你他们不能给的。”米尔寇说道,“我能给你他们不敢承诺的。”

我难道不是所有埃努中最为强大的一位吗?

天空中有闪电划过,像是在哀叹世界的终结,亦或是万物的重生。

 

“当时天空也是这样的颜色。”金发的水手在阵阵雷鸣中终于开口。他被圈在黑色的锁链中,那些形状游移不定的物体还不敢碰到他,但却始终在一点一点逼近。

“有些事情真是熟悉到让人没有办法忘记。”水手接着说,他终于抬起头,把已经垂落的剑再次缓慢而坚定地抬起,剑所接触到的锁链,如同在日光下的薄雾一样消融……金色的血液在刚刚,已经沿着握剑的右手流下,反复镀染了长剑两侧的锋刃。


米尔寇优雅地摇了摇头,他缓慢放开了那些锁链,轻轻往后退了一段,他身后展开的那些臂膀中,有一双伸上前来,替他在头顶戴上了漆黑的,有三根尖刺的王冠。

“真是可惜……”

米尔寇,魔苟斯,如此说道。一片片盔甲被那些手臂们依次覆盖到他成型的躯体上,永恒的黑暗大敌再次披上他的战甲。

“真是可惜啊,晨星。”在狰狞的头盔合上之前,他最后说道,“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时候,那些手像是得到了号令,一同朝着船舵的方向扑过去。

 

4


一秒钟?或者是一千年?埃雅仁迪尔靠在船舵上,他注视了那些扑过来的手一会儿,随后抬头望向上空。

“那天也是这样,没有下雨,但有雷鸣。”他对自己说,“天空上有许多羽翼。”他停下了想了一会儿,似乎正在记忆中搜寻什么。

“是的,是有一些龙……它们从天上落下去的时候,山川已经沉入海面,我们才刚刚听到它临死前哀鸣……那声音可真大啊。”

他像是想起了一些令人惊叹的场景,正在天空中勾勒着它们的形体。

“另外,是这只手。”他对着自己补充到,把剑换到左手中,轻轻挥舞了几下,剑在空气中发出欢快的呼声,散发着金银交织的光辉。

“对,是这只手。”他微微眯着眼睛确定了一遍。

“当时,我的头顶扬着银色和蓝色的旗帜。”

“多谢提醒。”

他笑起来,那一瞬间,蒙在他眼睛上的闪亮而朦胧的白雾淡褪了,像是云层被风吹开后,展现的初春的天空,是明朗而清澈的蔚蓝色。

Ambar-metta……”他低声念出这个词,像是一声叹息。

“万事万物终有终结,”他说道,将视线从高空转向前方。

你是如此,我也一样。

晨星迈开脚步,微微弯曲双膝,将身躯前倾,脚下的甲板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在再次开始流动的空气中,长剑朝前迎去。

 

你长这么大了!格洛芬戴尔曾经这么说,然后过来揉他的头发,手拍过他的肩膀和后背,目光扫过他颈侧和小臂上的伤口。

在我们都看不到地方,你长这么大了啊……金花家族领主永远欢欣的面孔上,有接近于悲伤的神色一闪而过,而他只是用力拥抱了这位曾经的老师。要是当时埃克塞里安和朋洛德等人没有一起来加入这个拥抱的话,他本来打算把这位曾经总是把他顶在肩膀上的朋友抱起来转两个圈。

我非常健康,他当时是想这么说,我也非常快乐

 

你在看着我们吗?塔尔-明雅图尔曾经这么问过。彼时,努门诺尔的开国之君已经白发苍苍,他站在他的王国面前,站在大理石的窗台上,对着天空这么问道。

你和我记得的一模一样……国王这样说道。他的白船趁着这次满月靠在月色铺满的窗台上,年轻的父亲,和年老的儿子,他们大声嘲笑了彼此。说真的,父亲,国王这么抱怨道,您的孙子完全不着家,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休个长假来接我的位算了?

他已经有点分不清渴望和现实了,但或许这个真的发生过,他想,我可不会给自己编这么离谱的梦。

 

晨星再次绕过魔苟斯扎在地上的长长刺柱,记忆的碎片倏忽而去,而握在手里长剑坚实可靠。他的剑在手中翻转,将刺柱削断后,他一个侧身躲过从背后来飞来的利刺。

但那飞刺在将要错过时炸裂而开,在未能被格挡开的裂片中,有两片分别刺入了他的小腿和左腹,有一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被削断的刺柱散化成黑烟,飞刺也在沾到他的血液后迅速消失。晨星喘着气半跪着,剑尖插在甲板上,他停顿了几个心跳的时间,膝盖从地面擦过,依靠着剑柄再次直起身,身上满是大大小小却始终不致命的伤口,金色的血痕与钻石粉末镶嵌的旧伤交错,几乎是美的。

那是最后一根刺柱,魔苟斯当时伸出的黑手们所化作的、遍布整艘白船的刺牢中的,最后一根。


“追与逃的游戏开始变得无聊了。”魔苟斯作势打了个哈欠,他几乎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周围,白船甲板已经千疮百孔,木板被打碎而裂开,船舱整个都被掀翻,桅杆连着帆一同折断,上面是猎猎黑焰。是瑟丹看见都要直接气绝说“没救了,拉去埋了吧”,欧西看见要自叹弗如的程度。

“不如省省力气,迎接一个痛快的结局?还是说……”

他不紧不慢地靠近,现在没有那些黑手、触须、细肢到处挥舞追逐,他的可怖因为不可见和不可捉摸反而更加强烈了。

“还是说,你更喜欢缓慢一点的死亡?那我也不介意试试看,有哪种方法可以把光重新收回到宝钻里。顺便一提,”

他像是露出牙齿笑了,“我想到了好多种。”

 

“嗯……”埃雅仁迪尔垂着头,他发梢垂在肩膀上,沾着一些金色的痕迹,脚底下的木板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可以看见下面的海水、岛屿……和洁白的闪光。

“啊,可以了。”他说。

“嗯?”魔苟斯并没有听清。

“可以确定的是,飞行一直都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埃雅仁迪尔说道,他没有持剑的那只手摸到了被他挡在身后的船尾舵,指尖拂过木质的把手上,那个小小的、白色的羽毛刻痕。

“祝你降落不愉快。”水手的面孔上露出几乎可以说是狡黠的笑容,他按下了那个刻痕。

 

如果有人或者有鹰,这时候还能从黑幕中看到基本上已经不太能辨认的汶基洛特,会发现,这艘在之前的所有战斗中一直平稳无波、以至于都让人忘了它还飞行在高空的白船,一直都在朝着一个方向稳定前进。

而现在,它结束了它的航行,白船整个翻转了过来,并且以一种不可想象的速度寸寸解体。那些被精心打磨的金色的船桨,来自宁布瑞希尔的桦树林的白木,如同银月的、耗时多日编制而成的白帆一同散落开来,这艘曾经航行在日出和月升之时的最美的白船,和神色中显露出愕然的黑暗大敌一同,往下坠落。


Aurë entuluva. ”埃雅仁迪尔在高空中念出这句话,透过虚无的大气和罡风注视着在他下方的大敌的眼睛,这短句像是千钧重石砸在魔苟斯的头上。

而埃雅仁迪尔松开了尚且还悬浮在空中的船舵,发丝和散落的衣角随着他的坠落往上舞动。他以右手握住剑刃划过,鲜热的血液如同融金从割开的手掌沿着剑锋铺展,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他调转剑身,双手握住剑柄,在越来越快的坠落中,施加上全身的重量,将其对准魔苟斯的眼睛刺下。埃努中曾经的大能者发出的嚎声、足以刺穿天空多日不散的积云。


那一瞬间,魔苟斯失去了对所有黑烟的控制,他挥舞着巨大的双手,挣扎着扯上自己的面孔,试图把这把灼烧着、刺痛着、啃咬着、嘲讽着他的剑从眼中拔出……而晨星的目光透过高空看到,下方散开的云层中清晰显现的,是维林诺开阔的绿色原野。

晨星松开剑柄,在魔苟斯的手掌上蹬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在魔苟斯模糊的视线中,晨星张开双臂,像是一团白焰一样冉冉升起,似乎他轻盈的能够被一阵风托住,似乎他原本就属于这片天空。


在这团白焰的上方,在这颗熔着金色的最年轻的星星上方,被魔苟斯召集而来的黑云也如被一把利剑的直直刺穿,露出其试图掩盖的、亘古不变的群星闪耀的苍穹。

 

“那么,这就开始了。”晨星说道,他像是在用很多个声音对着世界说话,他像是在用很多人的目光注视着往下陨落的黑暗大敌。

在他金色的头颅后,在高高的、不再有日月的天穹上,系着闪亮腰带的美尼尔卡玛,和组成维拉奇尔卡的七颗星星,脱离了往日的轨道,正在黑色的天顶锋利地闪耀着。

瓦尔妲……!魔苟斯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和愤怒的大喊,他喉咙中吐出恶毒的诅咒,在他流出黑血的眼睛中,在黑如暗影之海的迷蒙雾气里,晨星埃雅仁迪尔自中天冉冉升起。

风拂过永远洁白的塔尼魁提尔,随着大敌和一颗星星的坠落,在巍峨的圣山上,末日的钟声轰然响起。

 

“当世界迟暮,众神衰颓,魔苟斯将穿越黑夜之门,从无尽黑夜中归来。他将摧毁太阳和月亮,但埃雅仁迪尔将会如一团白焰般攻击他,将他从空中打落。接着,末日决战在维林诺的原野上集结打响。”

 

“埃尔汶。”埃雅仁迪尔轻轻呼喊到,他又只有一个声音了,他又只有一个影子了,他又只是孤独地在往下坠落了,而这个词最先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或许是一百年,也可能只是一秒钟,在层层白云眷恋的亲吻中,在歌唱的风声中,有羽翼拍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此动听。

他侧过头,望入一双灰如群星闪耀傍晚的眼睛,温软的黑发如夏日的暮色拂过他的面孔,他朝她伸出手,她握住了。

“这就是了。”他说,“这就是了……”她回答道。

他们拥抱着彼此,风和水雾混着金银色的细碎闪光在他们身后划出交错的尾迹,在穿过珍珠色泽渐变的云层后,有银灰色的翅展开。


————————✶————————


————废话时间———

这篇写得好爽哈哈哈果然反派视角会很快乐!但最后还是殴打了蘑菇!殴打蘑菇也很快乐!

和前一篇“星星的碎片”有一些对应,这算不算是更进一步的铁锅炖自己……趴

不知道一些穿插了用在里面的原著句子能不能被看出来,如果能找到没有奖品!(?

后面本来还有一段大概一两千字的收尾剧情,但是把自己都写哲学了……所以还是停在这里吧!毕竟也没有人要来一起切埃兰(嗷嗷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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